凶恶的大狗,欺负陌生人,妈妈越跑它越追。只见恶狗扑上前来,一口咬住了妈妈的脚脖子。见妈妈被狗撵着咬,吓得我抱紧妈妈的脖子“哇哇”大声哭叫起来。
“玲玲,小琴快来!”妈妈抱着我边往后退着,边喊大姐、二姐,让她们快上来打狗。
恶狗撕扯着妈妈的裤腿角,死命的往后拽,妈妈怎么踢它,它也不松口。
大姐不敢靠前,躲到一边去了。这时,年仅八岁二姐,勇敢地冲上前来,抡起空塑料桶,砸向了恶狗的狗头,被砸中的恶狗“嗷”的一声,这才松开口,退到一边疯狂地叫着。
我们的哭喊声,狗的狂叫声连成一片。一会儿从大门里走出一位四十多岁的大爷,他头戴鸭舌毡帽,身穿蓝色棉大衣,一瘸一拐的走到狗跟前,踢了狗一脚:“院儿里去!”接着转身问我们:“咬着你们了吧?”
“咬脚脖子了。”妈妈这才感觉到右脚脖子,一阵撕裂般的疼痛。
“让我看看,咬得厉害吧?”大爷俯身观察,关心地问道。
妈妈放下我,掀起被狗撕破的裤脚,妈的脚脖子上,有三四个狗咬的牙印,牙口处往外渗着血。
“渍渍,都咬破了,快到家里抹点儿红药水”大爷有点儿慌神。
“俺可不敢再进你院里去了……”妈妈心有余悸地说。
“别怕。”大爷回头冲着院子喊了一声:“玲玲,把狗拴起来!”
大姐听罢大爷喊玲玲,不觉一愣,心想他家还有和我同名的人?但嘴上却气愤地说:“你家的狗太厉害了,看把俺妈咬的,都出血了!”
“妈疼吗?去他们家上点儿药吧,别再恶发了。”二姐眼含着泪,劝着妈妈。
大爷看出我们不像本地人,疑惑地问我们:“你们是哪的?怎么到俺家门口来了?俺那狗从没咬过村里人。”
这时院儿里传来一女孩的清亮嗓音:“爸,你让我栓狗干嘛?”话音没落,门口走出一位姑娘,她扎着两根垂肩的小辫,穿着红底白花的棉袄,黝黑的脸面看上去和我大姐的年龄相仿。
“咱那狗咬着人了。”大爷给玲玲说。原来叫玲玲的姑娘是大爷的闺女。
“我听着外边怎么这么乱啊!”玲玲不以为然地说。
“你看,把俺妈的脚脖子都咬伤了。”二姐指着妈妈的脚脖子,对玲玲不依不饶地说。
玲玲一看妈妈渗着血的伤口,这才惊心地对她爹说:“呀,真咬着人了!爸,还不赶快给人家包包去啊?”
“人家怕狗不敢去。”大爷说。
“大婶,我把狗已拴起来了,咬不着你们了,快进屋抹点药吧。”玲玲面呈愧色地催促妈妈进屋抹药。
? 妈妈余惊未退,还是不想进屋。
大爷上前好心劝促道妈妈:“走吧大妹子,快去上点药,不然会发炎的。”
妈妈见他们家的狗凶神恶煞,狗的主人们却仁慈厚道的,就向大门口挪动着走去。
我们扶着妈妈,来到了大爷的家。青砖筑得院子比别人家的大,房子比别人的高。牛棚里有一头黄牛正吃草料,狗仗着人势叫得更凶了……
“你们先坐着,我给你们拿药。”大爷从抽屉里取出了红药水,递给了妈妈。大姐,二姐给妈妈敷上了药。
“你们来这里是走亲戚的吧?”玲玲瞅见了我们旅行包和酱油桶问道。
“这里就是俺的……“大姐嘴快本想说俺的老家。
“玲玲,”妈妈一声断喝,没让大姐说下去。暗想我爸那不光彩的丑事,不能让老家人知道。
大爷的闺女听到妈妈叫玲玲,闻声一惊:“嗯,大姨,你是叫我吗?”
妈妈说:“不是,我叫俺那大闺女。怎么你也叫‘玲玲啊?”妈妈反问玲玲。
“是啊!”玲玲回头问大姐:“大姐你也叫玲玲啊?”
“对啊,刚才在门外我还寻思,这家人里怎么还有和我同名的?你多大了?”大姐问玲玲。
“属牛的,今年十二了。你那?”玲玲问大姐。
“我也属牛的,咱俩同岁。”大姐惊喜地说。
“是么,这么巧啊”玲玲也觉得诧异。
“你几月的?”
“行了,重名的人有的是,看你们俩稀罕的。”大爷见她俩说个没完,插嘴打住了她们的叽喳声。大爷接着问我们:
“你们不是来走亲戚,那来俺这干嘛?找人?”
妈妈这时看到饥饿的我,不知什么时候从旅行包里掏出了地瓜干干爵着,忽然想到我们来这是干嘛的:
“俺来这不是走亲戚,也不是找人,俺是来这用酱油换粮食的。”妈妈说。
“酱油换粮食?怎么个酱油换粮食?”大爷一头雾水。
妈妈给大爷又重述了一遍,酱油如何换粮食的换法。
? 大爷明白了我们的来由后,不成想,大爷非常熟悉我们J市的饥困生活。他对我们说:“嗨!巧了,我原来就在J市一家粮库上班,我太知道你们那儿难了。一次厂食堂煮熟了一锅地瓜干,开饭时,大家发现锅里有一只死老鼠,饿疯的职工也没舍得倒掉,边吃边开玩笑地说,粮库的老鼠也是吃粮食长大的,不脏…”
? 大爷的女儿小玲,见我们平时傲气的城里人,竟然到她们乡下来讨还粮食吃,她不无自豪地喊叫着:
“奥,你们是J市的啊,没想到你们城里人的日子,过的还不如俺们乡下啊!”
我饿了,不掺和他们大人们的啦呱,就蹲在装地瓜干的旅行包跟前,像老鼠一样“咯吱咯吱”地偷吃地瓜干。大爷见状就吩咐闺女:“小玲,给他们拿点花生来吃。”
“哎”,小玲愉快地答应着,跑进了堂屋的套间。
妈妈知道花生,这在常吃野菜的当年,可算是难得吃到的好东西。所以就客气地对大爷说:
? “不用拿了,不用拿了,时候不早了,俺这就走了。”说话间小玲已走出套间,她端着一簸萁花生,放在了我们面前。
“吃吧你们,这是生花生,扒了皮吃仁儿,可香了。”小玲笑着对我说。那意思好像是对我说:“比地瓜干好吃多了。”
我们很想吃,可不敢动手,都一起看着妈妈…小玲从簸萁里,抓起一把花生,懂事的递给妈妈手里:“大婶,你先吃,你不吃他们都不敢吃。”
“不吃,不吃,这花生挺贵的…”妈妈说着还是赶忙接了过来。
“吃吧,别客气了,都是自家种的,不花钱。”大爷拿出一棵烟卷,一边点烟一边解除我们的疑虑,让我们放心的去吃。
小玲又抓了一把花生,递到大姐手里:“玲玲,咱俩都叫玲玲,我是喊你姐啊,还是喊你妹?”大姐看到妈妈已接过花生,边接花生边对小玲说:“我是八月生的,你呢?”
“哟,我还得喊你姐呢,我是腊月生的。”小玲随说着随又抓起一把花生递给二姐:“不用问这是小妹了,快吃吧小妹。”
二姐也接了过来,礼貌地说:“谢谢玲姐”。
不等小玲姐抓给我花生,我早已伸过手去,自己去抓了。
“大爷,这花生卖的话,多少钱一斤?”大姐吃着花生嘴也不闲着,莫名的冒出一句没头绪的话。
“花生也堵不住你的嘴。”妈妈嗔怪着大姐。
“没卖过,现在的花生油八毛多一斤,生花生怎么置也得卖到两三毛一斤。”大爷算计着对大姐说。
“玲姐,这花生是咱院里自己种的,还有一袋子呢,你就放心的吃吧。”小玲以为大姐不好意思多吃,无意地就把“家底”给说漏了。
也许大姐和小玲姐同龄同名的机缘巧合,减轻了她们彼此的生分,使她们之间有了一种亲切感。就是这种她们形同姊妹的友谊,对我们今后度过艰难的生活,带来了意想不到的帮助。这是后话。
“行了,行了都别吃了,天不早了,咱们还得把剩下的酱油换成粮食呢。”妈妈催促我们该走了,同时有意无意地想试探一下,大爷他们是否愿意换给点粮食给我们。
精明的大爷当然听出妈妈的话外之意:
“你们还剩多少酱油?给我留下吧,家里有地瓜干、地瓜面、棒子、棒子面,别管多少了,带回点儿给孩子们吃吧。”显然大爷为弥补妈妈被他家狗咬着的歉意,有意在照顾我们。
妈妈心中暗喜,嘴上却说
“剩的不多了,还剩十斤。该换多少就多少,你们也别亏了。”
接着大爷吩咐闺女:“小玲,你领他们到里屋去,给他们装点粮食,他们愿吃什么就装点什么。”
玲玲脆声应道:“哎!”她回头又对妈妈说:“走吧大婶,跟我到里屋去,看你喜欢吃什么粮食?”
妈妈想着自己被玲玲家的狗咬出了血,觉得他们家理应该补偿点粮食,所以,毫不客气地跟着玲玲去了里屋。
大姐、二姐拿起笤株,勤快地扫着屋当面的花生皮。一簸萁花生早就吃完了,还没吃够的我,弯着腰寻找着还没扒皮的花生。
? 在一堆花生皮里边,我猛然发现一瘪了的花生,我捡了起来,扒了皮,里边只剩下豆粒小的花生仁,我也没吹吹灰尘,一张嘴把手里带皮的花生豆,迅速扔进到嘴里。
“脏不脏,你就往嘴里吃?”二姐看见我那没出息的样儿,放下笤株数落我。
“里边还有花生仁呢!”我不知害羞的说。
“看你那馋样儿。”其实二姐是怕人家笑话我没出息。不料想小玲姐走出里屋,把我这一寒碜的样子,看在眼里,可怜在心里。于是她给爸爸说:
“爸,他们花生没吃够,咱把剩下的花生给他们算了。”
大爷本不舍得把家里仅剩下的十多斤花生,都送给我们,不成想闺女已说出了口。所以,大爷很大气地说:
“拿去吧,既然孩子们都愿吃。”
妈妈连忙摆手制止:“可不行,可不行,十斤酱油可换不了你们这么多花生,这样你们也太不划算了。”这回妈妈真觉得物物交换,价值悬殊的不成比例,因而不敢接受。
“大妹子,就是没你们那酱油,送孩子们吃点花生也没什么,快拿去吧,别客气了。”大爷这回没再提狗咬人的事,但他还是想用花生,来平衡他对妈妈的歉疚。
我们算是遇上好人了。假如我们遇到一家恶霸无赖,妈妈被他们家的狗咬了,恶霸再不认账,我们孤儿寡母拿恶霸也没办法。
“玲姐,走!跟我到里屋装花生去。”小玲姐上前拉着大姐的手,蹦蹦跳跳地又回到里屋去了。
大姐、二姐,提着装有十多斤花生的旅行包,妈妈扛着换来的地瓜干布袋,我提着放有杆称、酱油竹提子的提兜,真像是走亲戚似的,走出了大爷他们父女俩的家门。
来到院子里时,那条咬人的恶狗,依然叫着,但没刚来时那么狂了,时不时还向我们摇摇尾巴……